第307章 旱季里的钢铁盼头(2 / 2)

徐天亮气得浑身发抖,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

他挥舞着拳头,似乎想要冲进营区,将张爱军揪出来当面对质,

又或者是想给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卫兵再来一个狠狠的大耳刮子!

就在这时,古之月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上来,他以惊人的速度抱住了徐天亮的胳膊。

古之月深知徐天亮的脾气,他知道如果再让徐天亮这么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禁闭室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滋味,他可不想再去体验一次。

“天亮!冷静!

哨兵只是传话!别犯浑!”

古之月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把暴怒的徐天亮往后拖,

一边对着那两个如临大敌、枪口都微微抬起的卫兵急促地说道,

“兄弟,别介意!

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焦急和无奈,

希望卫兵能够理解他们的处境,不要把事情闹大。

徐天亮此时的状态,就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公牛一般,

他的身体在古之月强有力的钳制下,不断地挣扎着,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又一阵不甘的、如野兽般的低吼,

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怨恨,仿佛要冲破云霄。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营区深处,似乎想要透过那些营房和钢铁巨兽,

将那个“忘恩负义”的张爱军给揪出来。

他的心中充满了怒火,恨不得立刻将张爱军生吞活剥,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那震耳欲聋的坦克轰鸣声,此刻却如同恶魔的嘲笑一般,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

原本,这声音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可现在,它却成了最刺耳的讽刺,让他的内心更加痛苦不堪。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蓝姆迦的太阳仿佛被定格在了天顶,时间变得异常漫长而又粘稠。

徐天亮就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在侦察连营房和谢尔曼营区外围之间来回徘徊。

他已经放弃了狂野的吉普车驾驶,因为那玩意儿现在只会让他想起自己失败的耻辱。

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徒步前行,顶着那能把人烤化的烈日,

如幽灵一般在坦克营区高大的铁丝网外游荡。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额头上淌下,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也顾不得擦。

迷彩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圈圈白色的盐渍,紧贴在皮肤上,又闷又痒。

红土被晒得滚烫,隔着厚厚的军靴底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

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柴油味、机油味和钢铁被高温炙烤后散发的微腥铁锈气,

混合着飞扬的红尘,吸进肺里火辣辣地难受。

耳朵里灌满了营区内永不停歇的轰鸣:

引擎的咆哮,履带碾压地面的沉重“嘎啦”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还有偶尔响起的、短促而有力的口令声。

这些声音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徐天亮的心。

他有时蹲在铁丝网外一个能勉强看到训练场一角的土坡上,一蹲就是大半天。

目光像探照灯,在烟尘弥漫的训练场上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看到那庞大魁梧的谢尔曼坦克在教官车(通常是敞篷威利斯)的引导下,笨拙却充满力量地练习着转向、爬坡、越过障碍时,

徐天亮的呼吸会不自觉地屏住,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尤其是当其中一辆坦克的炮塔上,隐约显露出张爱军那戴着坦克帽、拿着通话器的侧影时,

他眼中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出去!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懑和不甘——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古之月偶尔陪他来,更多是怕他惹事。

他靠在一棵被晒得蔫头耷脑的树下,

看着徐天亮那固执而孤独的背影,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像一幅荒诞的剪影。

远处谢尔曼庞大的身躯在烟尘中时隐时现,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

古之月心里也痒,但更多的是无奈。

张爱军的态度,像一堵无形的、比谢尔曼装甲还厚的墙。

终于,在一个傍晚,

夕阳将天边烧成一片血红的火海,给营区的钢铁巨兽都镀上了一层悲壮的暖金色。

营区大门打开,几辆吉普车鱼贯而出。

徐天亮像打了鸡血,猛地从藏身的土沟里跳出来,不顾浑身尘土,直扑向打头那辆挂着连长标志的吉普车!

“张爱军!张爱军!停车!”

徐天亮挥舞着手臂,拦在路中央,声音嘶哑地大喊。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下,车轮带起的尘土扑了徐天亮满头满脸。

车门打开,张爱军跳了下来。

他穿着笔挺的坦克兵常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带着一丝训练后的疲惫,

但眼神锐利,肩上的少校星徽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他看到拦路的徐天亮,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

“徐排长?有事?”

张爱军的声音很平淡,带着北方口音特有的硬朗,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甚至没看旁边同样走过来的古之月。

“张爱军!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徐天亮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土,一步冲到张爱军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带着多日积攒的怨气和汗酸味,

“老子三番五次找你!你躲着老子不见?!

当上谢尔曼连长就翻脸不认人了?!

渝城军校的交情喂狗了?!”

张爱军身体微微后仰,避开口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些:

“徐排长,请注意你的言辞和军容。

这里是军营。”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

“我没有躲任何人。

训练任务重,时间紧,所有精力都扑在新装备熟悉和人员磨合上。

上面催得紧,雨季前必须形成战斗力。

没时间,也没精力处理私人事务。”

他目光扫过徐天亮那身脏兮兮的军装和布满血丝的眼睛,补充道,

“特别是…一些不合规的请求。”

“不合规?!”

徐天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

“老子就想摸摸坦克!

学学怎么开!这他娘的犯哪条天规了?!

能耽误你张大军官几分钟?!

当年在草鞋岭,老子替你挡的弹片是假的?!”

提到“草鞋岭”和“弹片”,张爱军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有瞬间的波动,

但很快被更深的无奈和某种坚持覆盖。

他深吸了一口气,傍晚燥热的空气似乎也无法驱散他话语里的冰冷:

“天亮,一码归一码。

草鞋岭的情分,我张爱军记在心里。但规矩就是规矩!

坦克,不是吉普车!

它是武器!是装备!

动用、训练,都有严格的条例!

没有上峰的正式命令和训练计划安排,

别说让你开,就是让你靠近摸一下,我这个连长都担不起责任!”

他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上次喝酒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你想让我再进一次禁闭室?

还是想把这身刚穿热乎的皮再扒下来?!”

他看了一眼远处营区门口警惕望过来的卫兵,

又看了看徐天亮身后一脸无奈的的古之月,声音缓和了一丝,却带着更深的疏离:

“回去吧。好好带你的侦察连。

坦克的事…别想了。

至少,在我这里,不行。”

说完,他不再看徐天亮那因为愤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转身拉开车门,利落地坐了进去。

“开车。”

平淡的命令从车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