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钢铁征途(2 / 2)

古之月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炸响,

他的目光如同一道冰冷的探照灯,扫视着每一个排长的脸,

仿佛要透过他们的外表,看到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明天,再让老子看见谁闷着头不管不顾往前瞎拱,

把坦克撂在屁股后头当死靶子,让铁王八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趴窝挨揍……”

古之月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简直是在怒吼,

“老子第一个崩了他!听见没有?!”

“听见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破釜沉舟的狠劲。

孙二狗第一个站起来,他的河南腔在这吼声中显得格外响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他的脸膛涨得发紫,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被古之月的话激起了强烈的斗志。

“连长!

俺二排明天要是再漏掉一个坑,一颗雷!

俺孙二狗自个儿跳履带底下去填窟窿!”

孙二狗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充满了决绝和坚定。

“俺三排也是!”

郑三炮紧跟着蹦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的唾沫星子像子弹一样喷出老远,溅到了旁边人的脸上。

“哪个狗日的再让鬼子步兵冲到坦克五十米内!不用连长动手!

俺郑三炮先把他腿打断!”

郑三炮的吼声中透露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妈了个巴子的!”

赵大虎一把推开给他包扎的卫生员,蹭地站起来,胳膊上还渗着血,却浑不在意,炸雷般的东北腔吼得地动山摇:

“连长!你放心!

俺们东北排就是铁王八的贴身铁裤衩!

甭管炮子儿还是炸药包,想碰俺们的王八盖子?

先他娘的从俺们哥俩身上碾过去!

少一根汗毛,俺赵大虎跟你姓!”

赵二虎也梗着脖子吼:

“对!跟俺哥姓!”

徐天亮收起小本子,慢慢站起身,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金陵话也罕见地没了油滑,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尖刀班,明天就是坦克的眼珠子。

路趟不明白,目标指不准,我徐天亮把这对招子抠出来当泡踩!

连长,您瞧好!”

古之月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老周身上。

老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又添了一把柴火,锅里翻滚的酸辣粉红油更旺,辛烈的香气似乎也更浓郁了几分。

他抬起头,迎着古之月的目光,布满皱纹的川籍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重重地点了下头,用浓重的川音缓缓道:

“要得。饿不着打仗的弟兄。”

古之月看着眼前这群浑身泥污、狼狈不堪,却一个个眼珠子通红、胸膛起伏、像被逼到悬崖边的狼崽子一样的兵,

看着他们眼中那被耻辱和怒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决心,

心头那块淤积的巨石,似乎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如同闷雷滚过。

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野猪林”训练场死寂一片,连虫鸣都消失了,

只有冷风掠过焦枯树梢发出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低泣。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露水的湿气和昨日硝烟沉淀后的苦涩焦糊味,吸进肺里像塞了一把冰碴子。

古之月像一条冻僵的蛇一样,静静地趴在冰冷的散兵坑边缘。

他的脸颊紧紧地贴着那已经冻得发硬的泥土,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

露水像细密的蛛网一样,浸湿了他的眉毛和鬓角,然后迅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给他的脸增添了一丝苍白。

他呼出的气息在眼前迅速凝成一小团白雾,然后转瞬即逝,就像他的生命一样脆弱。

望远镜的金属边框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的眼眶冻伤,

但他却像雕塑一般纹丝不动,镜片后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通往“断脊岭”主峰的斜坡。

在他身后,侦察连的士兵们宛如一群蛰伏的狼群,

无声地匍匐在焦黑的弹坑、土坎和树桩的阴影里。

他们没有交谈,没有咳嗽,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得绵长低微,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偶尔金属装备轻微碰撞的“叮”声,或是皮靴在湿泥上极其轻微的挪动声,

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短暂而耀眼。

一股混合着冰冷露水、焦土、汗水和枪油的气息,

弥漫在这紧张得几乎要绷断的空气里,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和恐惧。

徐天亮就在古之月左前方十几米的一个浅坑里,整个人几乎与焦黑的地面融为一体。

他手里紧紧攥着步话机话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

此刻瞪得溜圆,布满血丝,一眨不眨地扫视着前方黑暗中的每一寸可疑地形,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金陵话特有的那种腔调被他死死压在喉咙底,此刻只剩下一种全神贯注的、近乎窒息的沉默。

时间在冰冷的紧张感中缓慢流淌。

终于,东方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如同稀释的墨汁里渗入了一缕惨淡的灰。

就在这光线转换、视线最为模糊的临界点!

徐天亮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前方那片被炮火反复耕耘、布满虚土和浮石的斜坡某处,

似乎有极其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震动感,极其短暂地传来。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轻轻压过松软的地表。

他心脏猛地一缩,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按下步话机通话键,压得极低、却如同绷紧钢丝般锐利急促的金陵话瞬间刺破死寂:

“鹰眼报告!

鹰眼报告!

‘断脊岭’反斜面,坐标点‘鬼头岩’正下方!

疑是虚土覆盖反坦克壕!

重复!疑是反坦克壕!

请求工兵确认!完毕!”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几个背着探杆和工兵铲的身影,

如同贴着地面游走的壁虎,在朦胧的晨光中极其迅捷地扑向他报告的位置。

动作又快又轻,落地无声。是工兵排的尖兵。

“滋滋…鹰眼,铁锤收到!

工兵已前出!

保持监视!”

步话机里传来坦克连电台兵刻意压低、同样紧绷的声音。

古之月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半分。

好小子!这耳朵真够尖的!

他透过望远镜,看到工兵尖兵已经趴在徐天亮指示的位置,探杆小心翼翼地插入松软的土层…

片刻后,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传来——确认!是伪装过的反坦克壕!

“标记!清除障碍!”

古之月对着身边的通讯兵低吼,声音沙哑。

很快,几面小小的、不易察觉的黄色警示旗插在了反坦克壕边缘。

后续的工兵悄无声息地涌上去,铁锹翻飞,泥土被迅速挖开、填平、夯实。整个过程迅捷而安静,如同精密的手术。

天光渐亮,视野越来越清晰。炮火准备的时间快到了。

“鹰眼报告!

‘断脊岭’主峰左侧,坐标点‘鹰嘴崖’!

发现疑似反坦克炮伪装阵地!

有新鲜覆土痕迹!完毕!”

徐天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更强的确定性。

“铁锤收到!

目标已标定!

优先清除!”

“鹰眼报告!

主峰右翼,洼地边缘!

发现疑似雷区标志!

重复,雷区标志!完毕!”

“工兵!排雷通路!”

“鹰眼报告!

主峰正面乱石堆后!

发现模拟敌重机枪巢!完毕!”

“收到!火力点已记录!”

徐天亮的声音如同精准的报点机器,在步话机里一次次响起。

每一次报告,都伴随着坦克连那边迅速而明确的回应。

侦察连的“眼睛”在这一刻,擦得雪亮!

整个进攻轴线上潜藏的致命陷阱,被一个个提前点亮、标记、清除!

“轰隆隆隆——!!!”

骤然间,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己方的炮兵阵地开火了!

密集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向“断脊岭”主峰预设阵地!

巨大的火球裹挟着黑烟冲天而起!

猛烈的爆炸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匍匐在地的士兵胸口!

大地在疯狂颤抖!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呛人的硝烟和泥土碎石,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

炮火延伸!

“坦克!前进!”

步话机里传来张爱军狂暴的吼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