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炮头也不抬,河南腔调低沉而凶狠,
“今晚上,咱们就是钻进鬼子被窝里的蝎子!
不图咬死他,就图蜇得他哭爹喊娘,睡不踏实!
徐排长那套‘上眼药’的活儿,都记心里头!
动静要小!下手要黑!
打完就跑!
谁他娘的敢恋战,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听明白没?”
“明白!排长!”
七个兵低吼回应,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
东线阵地,孙二狗正带着他挑出来的一个班,在泥泞的战壕里练习无声移动。
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压低声音,河南腔调带着少有的耐心:
“脚……脚尖先落地……慢慢踩实……身子放低……跟狸猫似的……耳朵支棱起来……听!
听风!听雨!听鬼子放屁打呼噜!”
他示范着,动作轻巧得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兄弟也在队伍里,学着孙二狗的样子,笨拙却认真地练习着潜行。
旁边,一个老兵正用缴获的鬼子绑腿布,仔细包裹着汤姆逊冲锋枪的弹鼓,减少碰撞声。
徐天亮则猫在东线阵地后方靠近丛林边缘的一个弹坑里。
他面前摊开一张用防水油布包着的、简陋的手绘地图(可能是白天观察的鬼子活动区域)。
刘爱民和小周蹲在旁边。徐天亮手里拿着半截铅笔头,金陵腔调又急又快,唾沫星子横飞:
“……看这儿!
鬼子西边这个补给点,白天老子瞅见了,堆了不少箱子!
晚上肯定有哨兵!
爱民,你枪法好,带个兄弟,摸到侧翼这个制高点!
不用打人!专打他们的汽油桶!
或者弹药箱!
听响就撤!
动静越大越好!”
“要得!”
刘爱民用力点头,川音带着兴奋。
“小周!你手脚麻利,带两个人,从这边林子摸过去!
看到鬼子巡逻队,别硬刚!用这个!”
徐天亮从怀里掏出几个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东西——那是用缴获的鬼子炸药和铁钉、碎铁片自制的“诡雷”!
“……埋在鬼子巡逻队必经的小路上!
绊线!给我拉得隐蔽点!
炸不死也要吓死狗日的!”
“放心!徐排长!
埋‘铁西瓜’(诡雷),老子是行家!”
小周拍着胸脯,川音自信满满。
“其他人,跟着我!”
徐天亮用铅笔在地图上狠狠戳了一个点,眼神凶狠,
“咱们去掏鬼子的‘鸡窝’(可能是指前哨营地)!
不用杀人!摸进去,放把火!
烧他们的帐篷!
烧他们的粮食!
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记住!放火就跑!别回头!”
古之月没有参与具体的挑选和布置。
他靠在一处相对干燥的榕树气根旁,用一块沾了枪油的破布,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擦拭着手中那支普通的春田步枪。
冰冷的枪管、木质的枪托、黄铜的枪机……每一个部件都被他擦拭得油光锃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雨水落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他的动作专注而平静,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只有偶尔抬起眼,投向雨幕深处鬼子方向时,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才会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三个方向,三把淬毒的尖刀,正在这冰冷的雨幕下悄然磨砺。
老兵们的低声交谈、武器的轻微碰撞、磨刀的霍霍声、布置诡雷的窸窣声……混合着淅沥的雨声,构成了一曲无声却充满致命杀机的战前序曲。
而鬼子因为早上惨重的伤亡,下午竟然没有再次进攻。
空气中,悲伤和血腥的气息尚未散尽,又被一种新的、更加危险和躁动的因子所充斥。
夜幕,正悄然合拢。野人山的雨林,即将迎来一个充满陷阱、火光和复仇咆哮的漫长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