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翻阅着手中的文书,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显然,他对于局势的把握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太上皇虽然已经离开了京城,但他的身边,必定有陛下精心布置的人手,而且数量绝对不会少。否则,以陛下的性格和多疑的天性,他是绝对不可能安心的。哪怕太上皇如今已经是真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威胁,陛下的心中也依旧会有一根紧绷的弦,难以彻底放松。毕竟,太上皇也是皇,这个身份,本身就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敬畏与不安。”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他们的视线中便出现了运河之上那艘气势恢宏的大船。此时,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身着战甲,手持兵器,战意盎然,而那面高高飘扬的旗帜,正是象征着大唐龙脉与荣耀的龙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老爷子,看,程叔父他们来了。”房俊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喜悦,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他的神色便在下一刻骤然变了。
只见程咬金的脸色极为难看,仿佛遇到了什么极为棘手的事情,而那被称作“狗头老高”的老者,更是一脸漆黑,眉头紧锁,仿佛乌云压顶,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异常沉重。
“狗头老高,你这背信弃义之徒,竟然还有脸来见朕!”李渊怒不可遏,脸色铁青,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心中愤懑难平,觉得高士廉简直就是属狗脸的,说变节就变节,毫无忠贞可言。想当年,自己对高士廉是何等的信任与重用,可这家伙却轻易地背叛了自己,投入了老二的阵营。
“见过太上皇,臣……”高士廉刚开口,就被李渊粗暴地打断。
“滚上来!别磨磨蹭蹭的!”李渊见到高士廉就满心怒火,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那份刻骨的仇怨依旧深埋心底,历久弥新。
高士廉无奈地轻叹一声,知道今日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应声道:“我这就上来,这就上来啊!”边说边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房俊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显然,这李渊内心深处的厌恨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如同暗流涌动,时刻准备爆发。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是对李渊未能释怀过往的无奈,也是对李渊境遇的一种同情。
毕竟,被人背叛,看着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无情地夺走,这种痛苦与屈辱,恐怕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
更何况,李渊的起家之路本就充满了争议与风险,他是通过造反才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却没想到,最终竟在自己最为熟悉、最为擅长的权力斗争中,被自己的儿子以同样的方式攻破,这无疑是对他的一种极大的讽刺与打击。
想到此处,房俊不禁在心底暗暗感叹:“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啊!皇位更迭,本是皇家内部的纷争,却演变成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就在这时,“太上皇……”高士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缓缓走上前来,脸上写满了苦涩与挣扎。
李渊见状,怒气更是难以遏制,他紧握着拳头,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恨不能立刻给高士廉几下子,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愤怒过后,李渊很快就收敛了情绪,脸上的怒意逐渐被无奈所取代。他深知,高士廉的到来,绝非偶然,这背后必然有着李二的深意。
“没想到李二竟然派你过来了。”李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斤重的力量。
他的话语中既有对高士廉的责备,也有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的清醒认知。
高士廉的到来,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李二已经开始怀疑他,甚至准备对他动手的信号。
这一刻,李渊的心境变得异常复杂,他既感到愤怒与不甘,又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与绝望。
“太上皇,臣此番前来,实则是为查核府兵之事,对您老人家的忠心与信任,那是毋庸置疑的。外人或许不明就里,但臣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清楚。想当年,若非您老人家深思熟虑后的主动让贤,陛下又怎能顺利接手这大好江山呢。”
这番话,李渊听后,心中不由得暗自点头,这确实是句句属实。李建成虽手握一定的兵力,更有太子六率作为依仗,但那终究只是些象征性的力量,难以与真正的皇权相抗衡。
反观李渊,身为大唐的开国皇帝,他不仅威望隆重,更是牢牢掌握着南衙和北衙这两大禁军,这可是皇权的基石,是他的命根子。
只要他老人家一声令下,即便是程咬金、秦琼等一众勇猛无双的将领,也断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可能真的对李渊构成威胁。
想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玄武门之变,虽然高士廉等人打开了宫门,为李世民等人创造了机会,但在那皇宫深处,禁军的数量却近万人之多。
而李世民手中,不过区区三百精兵。若真要硬碰硬,除非李世民能再次上演那以少胜多的奇迹,比如当年的三千破十万,否则,想要让李渊乖乖就范,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世民的登基,其实更多的是李渊权衡利弊后的一种妥协。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继续争斗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只会让大唐的基业摇摇欲坠。
“你知道就好,”李渊闻言,呵呵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欣慰与感慨,“你这老小子啊,如今也是越发的老态龙钟了。想想当年,咱们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都已步入暮年。唉,岁月不饶人啊。那些曾经的同龄人,如今又能剩下几个呢?”
说完,李渊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
高士廉当初虽然在一时冲动之下背叛了他,但内心深处始终未曾背叛过老李家那份深厚的情谊与忠诚,因此,李渊心中对于他的背叛并没有积聚起太多的仇恨。
他只是深深惋惜于高士廉那英勇而不幸的大儿子,那位本该有着光明前途的年轻人却过早地陨落了。
然而,回想起当时的艰难局面,无论是大儿子、三儿子,还是二儿子,都面临着生死存亡的抉择,似乎总有人要牺牲。
李渊此刻心中暗自思量,即便是他拼尽全力去阻止,也未必就能真的改变那既定的命运轨迹,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高士廉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渊神态中的微妙变化,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这世间之人,或许大多都不了解这位看似深沉内敛的太上皇李渊,就连那性情直率、勇猛无畏的程咬金也不例外。
但高士廉不同,作为李渊身边的旧臣,他深知这位昔日君主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背后所隐藏的情绪与深意。
此刻,李渊的神情绝非平日里那般平淡无奇,而是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与感慨,仿佛是在回忆往昔,又似在感叹世事无常。
“太上皇,”高士廉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与不安,“自那日之后,我亦是日夜难安,心中如被火煎,始终无法确定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都会反复思量,若是能重来一次,我是否会有不同的抉择。”
高士廉这话确非虚言,士人阶层自古以来最为看重的便是忠贞不渝的品格,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即便以高标准自我要求的高士廉,在这一点上却难以称得上无可挑剔。
更为复杂的是,高士廉出身名门望族——高家,一个历史悠久的世家。
这些年里,高士廉内心充满了深深的自责,这份自责源自于他对自身行为的不满与反思。
为了寻求内心的平静,他毅然决然地辞去了高官厚禄,转而投身于教育事业,成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先生。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高傲的世家依然不愿与他有所往来,这其中的核心原因,仍在于他过往的那个不可磨灭的污点。
世家之间虽然不乏蝇营狗苟、利益交换,但在表面上,他们无不标榜自己对于仁义道德的尊崇与维护。
高士廉所做的那件悖逆之事,无疑触动了这个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往事如烟,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李渊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与释然,“但你今日前来,是为了处理眼前的事务,这一点我十分清楚。老二他心里对我还是有所顾虑,这也是人之常情。”
李渊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坦诚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一旁的程咬金,只能默默地低着头,不敢直视李渊的目光。
想当年,他自己在瓦岗寨时也曾是叛逆之身,后来更是成为了李渊眼中的叛逆者。
这段过往让他在面对李渊时,心中总是带着几分敬畏与忐忑。
说起来,他心中是真的没有那种在李渊面前故意卖弄、显示自己能耐的勇气。毕竟,万一李渊看不惯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要动手揍他一顿,那他就面临两难的选择了。
要是还手吧,以他的实力,自然能打过李渊这位年迈的太上皇,但回去之后,恐怕就要被李世民——也就是李二,瞪大眼睛审视脑袋了,毕竟对长辈动手,可是大不敬的行为;
可要是不还手吧,又实在觉得丢脸,毕竟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轻易受人欺凌?
正当他心中暗自盘算之时,话锋一转,高士廉突然开口,并没有提及任何公事,而是满含关切地询问起李渊的身体状况:“太上皇身体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