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猛地晃了晃,檐角铜铃还未及轻响,一道黑影已裹挟着劲风自梁间疾坠。九筒在空中旋出三百六十度银弧,绣着暗纹的靴底精准点地,单膝触地时竟未带起半粒尘埃。他抬眼正撞见殿内相拥的身影,喉间刚要吐出的话语瞬间凝成冰碴
“何事?”燕景霆松开安若伊,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的茉莉香。他垂眸望着九筒紧绷的脊背,余光瞥见对方耳尖泛起可疑的红,忽而明白过来,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九筒喉结滚动,盯着地砖接缝处的铜钉,像是那上面刻着什么重要军情:“启禀陛下、娘娘,宜妃娘娘确实在让人掏厕所,我还听她说,什么一硫二糖三木屑什么的。”他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安若伊猛地攥紧裙角,眼底燃起惊芒:“一硫二糖三木屑……这不就是火药的配比吗!”她转身时发间步摇叮咚作响,锦缎裙摆扫过青砖,“韦大宝在哪呀,咱们去找他验证一下!”
燕景霆剑眉微蹙,龙袍下摆带起凌厉风声,伸手扣住她手腕:“若伊,别急。韦大宝在青云庄园。”他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指腹擦过她因焦急而绷起的青筋,“走,咱们现在就去。”
九筒见皇上要走,连忙说到:“陛下,城中四方斋备有快马……”说罢余光瞥见安若伊发间微微歪斜的簪子,又默默垂下头去。
燕景霆颔首,龙纹玉佩在袖中轻晃:“你退下吧。”待九筒身影消失在殿外,他反手扯开衣襟上的金扣,玄色织锦褪去时露出月白中衣。安若伊会意,转身摘下繁复头面,将流霞般的长发松松挽成发髻。二人从暗格取出便衣换上,踏着烛影没入宫中的密道口,只余铜灯在风中明明灭灭,映得空荡荡的宫殿愈发寂静。
寒孤城麾下的将士们围着新运抵的粮草车欢呼雀跃,酒囊碰撞声与粗犷的笑闹声在营地上空回荡。有人掰下粗粝的面饼大快朵颐,有人擦拭着新配发的箭矢,眼中满是对胜利的期待。
反观节度使王仲达的营帐内,烛火摇曳不定。他捏着文书的指节泛白,盯着寒孤城的请功奏折,喉间发出一声冷笑。帐外士兵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在他听来仿佛都成了嘲讽。
“哼,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秦会将奏折重重摔在案上,青玉镇纸被震得发出清脆声响。他负手在帐内踱步,金线绣着的蟒纹官服随着动作微微晃动,“若不是本帅坐镇后方,他寒孤城能有这般功劳?这战功,本就该有我一半!”
他猛地掀开帐帘,望向远处寒孤城营帐处飘起的炊烟,眼底翻涌着阴鸷的光。晚风卷起沙尘扑在脸上,却丝毫未减他心中的妒火。思忖良久,他招手唤来心腹,压低声音道:“去,派人盯着寒孤城,若有任何把柄,立刻报来……”
待心腹退下,他对着铜镜整了整官帽,转瞬换上一副春风和煦的笑容。踏出营帐时正撞见岳统领巡视归来,他立刻抬手作揖,声音洪亮得能穿透整片营地:“哎呀!这不是京城来的岳统领嘛!此番护粮奇功,当真是解了全军燃眉之急!若不是你,将士们可都要饿肚子啦!”话语间刻意避开“寒孤城”三字,仿佛此人从未参与这场战役。
不远处,寒孤城正擦拭长枪,闻言冷笑一声。枪尖寒光映出他不屑的神情,他故意将枪杆重重杵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金属撞击声引得周围将士纷纷侧目。寒孤城扯了扯染血的衣襟,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却未发一言。
岳统领倒是豪爽,大步上前一手揽住秦会肩膀,另一手又朝着寒孤城虚招:“来!咱们一同饮上一杯!但不可过量哦,关外的那群蛮子刚吃了败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又打过来呢。”他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两人后背,爽朗笑声惊飞了树梢夜枭,“战场上的事,休提那些弯弯绕绕!今夜只论兄弟情义!”说罢,早有亲兵捧来酒囊,浓郁的酒香混着血腥气,在暮色里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