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大封六宫的喧嚣终是抵不过月色沉沉。皇上依制宿在新晋皇后钮祜禄氏宫中,那彻夜不熄的凤烛,无声昭示着中宫独有的尊荣。
翌日,天光初亮,晋封的喜气仍在宫中浮动。来往的宫人脚步轻快,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董佳佳却已从昨日的欢喜中平静下来,既知前路如何,这份恩典带来的欢愉便也短暂。
与茉雅琦用过早膳,母女俩缓步走在景阳宫的石阶上。晨光微暖,稍稍驱散了她心中的郁结。封嫔固然是好事,可想到日后要日日向皇后晨省,这份恩宠便显得不那么令人欣喜了。
她摇摇头,暂且抛开这些烦扰,只贪恋此刻难得的闲适,不必早起,不必拘礼,能这样自在漫步已是后宫难得的平淡。茉雅琦见额娘神色舒展,也不出声打扰,抿唇一笑,学着闭上眼,任晨光轻轻覆在脸上。
烈日灼灼,刚过午时,小银子提午膳归来,又带回后宫新讯。储秀宫博尔济吉特格格的族人已至京师,皇上下口谕命她收拾行装,不日便可离宫返乡。
董佳由衷得为这位在深宫困守七八年的格格欣喜,能重返草原,是何等幸事。只是转念想到咸福宫里另一位博尔济吉特格格,心头又泛起几分怅然。储秀宫这位得以归去,恰好是用那位格格余生困守宫闱换来的。宫墙内外,命运殊途,教人唏嘘。
有了佟佳格格离宫的先例,储秀宫博尔济吉特格格出宫一事在后宫并未引起多少波澜。董佳佳循例送去离别之礼后,日子便如常过着,董佳佳用完午膳,懒洋洋的,没有散步消食便在榻上昏昏沉沉睡去。
午憩方醒,景仁宫皇后下懿旨,两日后恢复六宫请安之礼。这突如其来的旨意顿时驱散了董佳佳残存的睡意。虽然早知请安之事势在必行,真到眼前仍不免心生郁结。
好在尚有两日时间调整作息,不然初次觐见皇后便姗姗来迟,只怕这深宫之中再难有她立足之地。说不定这还惹康熙看不惯还得撸了她好不容易到手的嫔位。思及此,董佳佳当即唤来白霜,命其仔细备妥请安时的旗装首饰,务求万无一失。
五月二十八日,晨雾氤氲,初升的朝阳被云霭遮蔽得晦暗不明。董佳佳被白霜唤醒,昏昏沉沉地坐在妆台前,任人梳妆。半梦半醒间,竟恍惚想起前世为赶上班打卡而遭遇车祸的场景,惊得猛然睁眼,不料扯动发丝,疼得她倒抽凉气,眼中顿时泛起泪光。
白霜等人见状,强忍笑意,躬身告罪:“主子,可是弄疼您了?”听出话中揶揄之意,董佳佳耳根微热,故作镇定地整了整衣襟:“无妨,快些梳妆罢。初次觐见皇后,装扮素净些为好。”白霜会意,手下动作愈发利落。待梳洗妥当,董佳佳便在宫人搀扶下踏出了景阳宫。晨雾中,一行人向着景仁宫方向缓缓行去。
行至永和宫外,恰好遇正欲出门的敬嫔和坠在其后面的兆佳庶妃。两人相互见礼后,便并肩同行。董佳佳悄悄打量着这位英气逼人的嫔妃,心中不免好奇。从前她位分低微,恩宠平平,刻意避开得宠妃嫔,与这位邻居鲜少往来。
如今同为嫔位,心里添了几分底气。想到敬嫔即将迁居西六宫,而自己多少算是把敬嫔从永和宫赶走的人?便存了三分示好之意。细想来,敬嫔入宫六载,从未传出争宠阴私之事,观其眉宇间的飒爽之气,更不像奸佞之人。
董佳佳暗自思忖,凭着前世十几年职场的浑水摸鱼,这点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若能借此机会稍加亲近,既全了体面,又免结仇怨,自是再好不过。
正当董佳佳踌躇着该如何开口时,敬嫔已先声夺人。她朱唇轻启,语气清冷中带着不容置疑:“端嫔,迁宫之事待会儿我自会向皇后娘娘请旨定夺,你且不必心急。“见董佳佳欲言又止的模样,敬嫔只当她是急于迁宫。
心想自己虽说暂居后殿,但若端嫔先行迁入前殿,名义上自己便矮了一头。她虽不在意这些无关痛痒的虚名,却深谙后宫生存之道,今日谦让一分,来日便会有不长眼的人以为她好欺负都踩上一脚。在后宫有些事,不论在意与否,而是不得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