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乡的卯时初刻,晨雾里漂浮着细小的火星。陆骁坐在檐下给陆凛梳发,木梳齿间缠绕着几根银白色的发丝,细看竟是槐树叶的脉络所化,每根叶脉上都刻着微型“烬”字。孩子后颈新长出的胎毛呈淡蓝色,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宛如未燃尽的灯芯碎屑。
“阿爹,雾会唱歌。”陆凛望着庭院里的老槐树,雾气正顺着树干的焦痕攀爬,在枝头凝成霜花,每朵霜花都是酿酒阵图的形状,阵眼处的“烬”字霜纹正发出蜂鸣般的细响。陆骁伸手触碰霜花,指尖瞬间被灼出焦痕,霜花遇热化作青烟,在空中拼出“勿触”二字又迅速消散。
众生泉边的汲水者都戴着纱布口罩。任瑶捧着水罐,罐中酒浆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凑近能看见无数细小的锁链虚影在液体里沉浮。泉眼周围的紫色苔藓已长成藤蔓状,缠绕在青石砖上,藤蔓顶端开着黑色小花,花蕊里渗出的露珠落在水面,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泉眼在出汗。”负责看守的学员掀起井盖,井底蒸腾的热气中混着铁锈味,“从前的酒香里有甜味,现在像…生锈的钥匙泡在苦艾酒里。”储酒池的紫麟鱼只剩寥寥数尾,它们贴在池底不动,鳞片上的“赦”字符文已变成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心酿学堂的冥想课变成了辨识课。十二名学员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摆着从庭院里收集的异常物品:带焦痕的槐树叶、刻着“烬”字的霜花、凝成酒筹形状的露珠。陆偃站在老槐树下,银链上的断筹缝隙中漏出的金光,正一点点将周围的冰弦碎片熔成金色粉末,粉末落在地上聚成“解”字轮廓。
“这些都是墟渊残火的附着物。”他用镊子夹起一片霜花,霜花在阳光下迅速汽化,留下一枚微型引魂灯虚影,“就像篝火熄灭后剩下的火星,看起来微弱,却能在风里重新燎原。”老槐树突然剧烈颤动,树干上的琥珀粘液裂开无数细缝,从中渗出带着焦香的灵液,灵液落地即凝成“警”字冰棱。
巳时三刻,陆凛在庭院里玩跳房子。他用蓝痕掌心触碰地面,石板上竟浮现出蓝色火纹,火纹组成的跳房子格子里,每格都藏着半枚青铜酒筹,筹面刻着“引”“烬”“续”等字样。孩子跳到第六格时,地面突然凹陷,露出底下藏着的青铜镜碎片,碎片里映出他的倒影,倒影的眼睛里跳动着两簇金焰。
“井里的火在说话。”陆凛趴在井口,水面倒映着他眉心的红点——那是昨夜新出现的胎记,形如燃烧的酒筹。井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呢喃,像是林清然的声音,却又混着初代酒娘的低吟,话语碎片里反复出现“双生劫”“烬燃尽”等词汇。
藏书阁的午后弥漫着焦纸味。陆偃在古籍堆里发现一本封皮焦黑的《醉乡灵灯录》,翻开后里面的文字竟在自动燃烧,唯有扉页的插图完好:双生魂引站在十二色湖泊中央,掌心的金焰与蓝痕交融成紫色漩涡,漩涡深处伸出无数锁链,缠绕着整个醉乡。
“这是三百年前的预言图。”他的手指划过插图边缘的小字,“‘双生烬燃引魂归,万灵为薪狱门开’,原来林清然改良逆命酿,不是为了断链,而是为了让墟渊能利用双生魂引的灵脉,打开更庞大的囚笼。”话音未落,窗外飘来几片槐树叶,叶面上的焦痕竟与插图中的漩涡完全吻合。
庭院里,陆骁陪着陆凛晾晒衣物。竹竿上的童装突然渗出蓝色液体,液体在布料上绘出酿酒阵图,阵眼处的“封”字被火焰纹路包围,逐渐变成“启”字。陆凛伸手触碰图案,掌心蓝痕突然发烫,布料上的阵图竟活了过来,化作蓝色火蛇缠住孩子的手腕。
酉时初刻,十二色湖泊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湖水变成墨蓝色,湖心的裂痕处涌出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半张人脸,正是历代碎魂学员的前世。任瑶站在岸边,她颈侧的“烬”字印记突然渗出鲜血,血液滴在湖面上,竟化作无数小引魂灯,照亮湖底隐约可见的青铜门。
“门在动。”她颤抖着指向湖心,青铜门上的“墟渊”二字正在被某种力量擦拭,逐渐露出底下的“万狱”二字,“他们在用凛儿的灵脉当钥匙,想要打开关押着更古老灵识的牢狱…”话音未落,湖面掀起黑色巨浪,浪尖上站着无数举着酒筹的虚影,酒筹上的名字正在依次亮起。
暮色浸透醉乡时,老槐树的琥珀粘液开始剥落。每块剥落的琥珀里都封着燃烧的锁链,锁链在落地瞬间崩解,化作红色飞蛾扑向陆骁的断刀。陆凛收集了几片琥珀碎片,碎片在他掌心自动拼成“母囚”二字,字迹边缘缠着蓝色火纹,像是用灵识烧出来的烙印。
子时初刻,陆骁被陆凛的高烧惊醒。孩子的体温烫得惊人,掌心的蓝痕正在扩散,将他的手臂染成深蓝色,血管里流动着金色的光纹,形如缩小的引魂灯。陆偃冲进房间,银链上的金光突然大盛,照亮了陆凛额间的红点——那不是胎记,而是枚刻着“启”字的微型酒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