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那眉骨的弧度,那鼻梁的挺直,那紧抿的薄唇……竟与旁边金瞳霜颜的陆昭雪,足足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因惊怒而睁大,眸色幽深如寒潭,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棱,与陆昭雪碎金瞳孔中的悲愤和冰冷,如出一辙!
“看清了……”就在这惊愕的死寂中,夜无痕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半分情绪波动。他并非扑救,而是在巨爪拍落的瞬间,徒手抓住了数条穿透雨幕、如同标枪般刺向云织月后心的腐尸花藤!剧毒的尖刺瞬间穿透他的手掌,黑血汩汩涌出,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将那张与陆昭雪极其相似、此刻沾满雨水血污的脸转向云织月,声音低沉如九幽寒风:“……现在,能死得瞑目了吗?”
“呃啊——!”三百陆家村亡魂的哭喊骤然拔高到极致,汇聚成一股穿透灵魂的怨毒尖啸,狠狠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云织月在血泊中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股的血沫。她残存的右眼努力地、贪婪地聚焦在夜无痕那张完整的脸上,看着他眼尾那道被九幽令烙下的、深入肌理的丑陋疤痕。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手指颤抖着抬起,异常缓慢地、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轻轻抚上那道陈旧的烙痕,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当年……陆家村那片火海……冲天的大火……”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带着濒死的喘息,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火焰,“那个把我……从燃烧的阵眼核心……狠狠推出来的人影……”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眼尾的烙痕上,仿佛在确认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深埋心底的印记,“……我就该知道……”她突然呛咳着笑了起来,血沫染红了牙齿,笑容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奇异解脱,“我们这两个……被诅咒的可怜虫……命盘……早他娘的……缠死了啊……”
逆命阵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祭坛彻底陷入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昏暗血光之中,只有阵法纹路和众人身上燃烧的力量发出幽幽的光芒。
“他娘的!!!阵眼!阵眼是陈老头!是他快散架的残魂!”铁十七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他仅存的左眼瞬间布满猩红的血丝,一条噬灵毒藤没有丝毫犹豫,前端猛地尖锐如锥,狠狠刺入他自己的眼球!
噗嗤!
墨绿色的噬灵草汁混合着鲜血和眼球组织爆开!剧毒的汁液喷洒在疯狂的阵纹上,腐蚀的光芒扭曲闪烁,竟瞬间映照出整个庞大往生阵的完整虚影!而在阵法最核心、最幽暗的阵枢位置,赫然是陈百草那道即将彻底消散的暗淡残影!他正被无数怨魂之力撕扯!
“老头子——!”铁十七发出痛彻心扉的嘶吼!
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一拍自己嵌入星辰砂核的独眼!那颗蕴含着狂暴星辰之力的幽蓝晶核瞬间脱离眼眶,被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如同投石器甩出的巨石,狠狠砸向阵枢中陈百草那道飘摇欲散的残影!
“痴儿们……”
星辰砂核幽蓝的光芒温柔地包裹住陈百草的残影,将他稳稳推进了阵枢核心。老人最后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如同拂过荒原的微风,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带着无尽的怜惜与释然。叹息未绝,那道守护了众人许久的残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狂暴旋转的阵眼核心。
光芒湮灭的刹那,云织月身上燃烧的最后一点银焰彻底熄灭。她所有的白发化为飞灰,随风飘散。残存的右眼,瞳孔已然扩散,却固执地、死死地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夜无痕那张完整的脸庞,倒映着他脸上那清晰无比的陆氏族徽烙印。她的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挤出破碎的音节:“原来……你才是……陆家……真正的……”
轰——!!!
幽冥骸骨巨兽发出的最后咆哮,如同亿万怨魂的齐声尖嚎,瞬间淹没了她未尽的话语!整个祭坛在巨兽濒死的挣扎下彻底崩塌!
陆昭雪的双瞳在瞬间化为一片纯粹、冰冷、没有任何杂质的霜白!仿佛极北归墟深处的万载玄冰!没有丝毫犹豫,她并指如刀,裹挟着刺透骨髓的极寒,狠狠刺向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
嗤——!
冰晶凝结的声音取代了血肉撕裂的声响!她的右手,硬生生从自己心口挖出了半颗由最纯粹冰魄本源凝聚而成、光芒略显黯淡的假丹!寒气四溢,她的脸色瞬间灰败如死!
“北海归墟的……寒气……吊住她的命……”陆昭雪的声音冰冷僵硬,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摩擦。她将那半颗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假丹,粗暴地塞入云织月气息微弱的口中!
就在假丹入口的瞬间,异变再生!陆昭雪周身失控暴走的冰魄霜纹骤然亮起,与夜无痕脸上那道被血污覆盖的九幽令烙印(此刻正诡异地变幻着形态)散发出的幽暗光芒,竟在虚空中飞速交织、拼合!眨眼间,一个残缺却威严古朴的陆家专属族徽图腾,在血雨腥风的崩塌祭坛上空,一闪而逝!
“呃啊——!”幽冥督使发出了惊怒至极的狂吼!他紫袍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谢青符身后,一只缠绕着腐尸花藤、指甲漆黑尖锐的巨手,如同穿透腐纸般,狠狠洞穿了少年符师单薄的胸膛!鲜血和破碎的内脏碎片狂喷而出!
“咳……哈哈……”被穿透胸膛的谢青符却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疯狂到极致的笑容,牙齿被鲜血染得猩红,“幽冥殿的……蠢货……你可知……符奴诅咒……”他用尽最后力气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指尖蘸着从自己心脏部位狂涌而出的滚烫心头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穿透胸膛的利爪手臂上飞速描绘!
“最毒的……就是死……”血色符文瞬间完成,爆发出妖异的红光!“……也要……拖着主人……下地狱啊——!!!”
绘在督使手臂上的血色符咒骤然收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嵌入骨肉!督使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缠绕在他手臂上、受他操控的腐尸花藤,仿佛瞬间被灌注了疯狂的意志,猛地调转方向,如同无数条狂舞的毒蛇,狠狠缠绕住他自己全身!
噗嗤!噗嗤!噗嗤!
利齿入肉、筋骨断裂的声音密集响起!在督使绝望的嘶吼中,他引以为傲的紫袍连同强横的身躯,瞬间被撕扯成漫天飞舞的腥臭碎片!
第一缕黎明的微光,艰难地刺破了厚重如铅的雨云,却又被祭坛上空弥漫的血色怨气染成诡异的暗红。庞大的逆命阵纹如同获得了生命,闪烁着妖异的红光,贪婪地蔓延,扭曲着爬满了整座天机阁岛屿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残破的砖石。
崩塌的祭坛废墟深处。云织月软软地倚在夜无痕冰冷僵硬的怀里,仅存的右眼灰白一片,瞳孔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她染血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巍巍地抬起,用尽最后一丝飘忽的气力,极其缓慢地划过夜无痕同样沾满血污、剧烈起伏的心脏位置。冰冷的指尖感受着他胸膛下那颗同样伤痕累累却仍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下次……”她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肌肉的抽搐,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气若游丝,却在夜无痕耳边清晰如同惊雷,“……换个……好看点的……相认……方式……” 话音袅袅,如同断弦,她残存的气息骤然断绝。
呜——!呜——!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穿透了渐渐减弱的暴雨,从遥远的海平线传来。数艘高悬天机阁旗帜、气势恢宏的巨大战船,破开翻涌的黑色海浪,如同浮出水面的巨兽,出现在岛屿外的海面上。
“哼!”巫铃冷哼一声,沾满毒血和泥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腕一抖,银亮的锁链如同灵蛇般绞碎了最后一片在风中摇曳的腐尸花残瓣。一只碧绿色的小蛊虫从她袖口钻出,飞快地舔舐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阵法余威光芒。蛊虫猛地僵硬了一下,跌落在地,蜷缩成一团。
巫铃冰冷死寂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云织月毫无生息的身体,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得可怕的字:“她的心跳……停了……和阿蛮……阿蛮最后消散前……一模一样……”
“狗屁的名门正派!”铁十七站在崩塌的祭坛最高处,胸膛剧烈起伏,左边空洞的眼窝还在不断渗出黑血。他猛地一拳砸向自己胸膛,那颗嵌入胸膛深处、已然布满裂纹的星辰砂核被他硬生生拽了出来!幽蓝的光芒在核心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爆开!
“老子的人头——”他独眼赤红,死死盯着海面驶来的天机阁战船,发出震碎风浪的咆哮,“喂北海的鱼鳖——也绝不喂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杂碎——!!!”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那颗蕴含着狂暴毁灭之力的星辰砂核,狠狠砸向北海深处,那正在缓缓沉没的幽冥骸骨巨兽最后一点残骸!
轰——!!!
砂核落入海水的瞬间,并未引发惊天爆炸,反而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幽蓝色深海旋涡!与此同时,铁十七身上所有的噬灵毒藤疯狂暴涨!如同亿万条来自深渊的巨蟒,深深扎入脚下已然被逆命阵纹覆盖的岛屿地基!
咔嚓!轰隆隆——!
整个岛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地剧烈震动!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无数粗壮的毒藤缠绕拉扯着岛屿,如同巨人的手臂,将其狠狠拖向那深不见底、散发着无穷吸力的幽蓝旋涡!
海水倒灌,地裂天崩。承载着无数血火与秘密的天机阁岛屿,连同祭坛上生死未卜的众人,一同被北海的狂怒吞噬,沉向未知的深渊。唯有那深蓝旋涡,如同巨兽的眼眸,在初升的朝阳下,冰冷地注视着这片重归“平静”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