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冲天烈焰被狠狠甩在身后,如同一个灼热而癫狂的噩梦。踏入鼠穴入口的瞬间,一股混杂着千年土腥、浓厚水汽和陈年朽木腐败气息的阴冷浊风,兜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激得所有人都是一个寒噤。入口处残留的混乱脚印和被拖拽的痕迹,无声诉说着丐帮西街鼠众溃散时的仓惶。
“嘶……”铁十七庞大的身躯晃了晃,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肩膀上被噬魂钉贯穿的血窟窿,边缘的皮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溃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青铜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疯狂搏动,向着心口的位置贪婪地蔓延——噬灵草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在强行爆发后开始了更凶猛的吞噬。
“铁哥!”巫铃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嘶哑,她脚踝上那串仅剩的银铃在幽暗中发出微弱的嗡鸣。没有任何犹豫,她咬着下唇,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发出几不可闻的急促低啸。残存的、稀稀拉拉数十只暗红色毒蜂,立刻放弃了警戒,如同接到死命令的忠诚卫士,毫不犹豫地扑向铁十七肩头和后背那些恐怖的伤口!
毒蜂并非攻击,而是彼此首尾相连,用细小的足肢死死扒住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翅膀高频震颤,一层又一层,瞬间在那些可怕的创口上结成了一张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的蜂网!蜂尾的蛰针微微颤抖,分泌出粘稠透明的胶质,混合着巫铃特制的止血药粉,死死封堵着血液和毒素的奔涌!铁十七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那钻心蚀骨的剧痛竟被暂时隔绝了大半。
“谢了……铃丫头……”他粗重地喘息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甬道狭长而曲折,深不见底。石壁冰冷湿滑,布满了厚厚一层散发着幽暗青绿色荧光的苔藓,这些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洞穴狰狞扭曲的轮廓,反而将更深处的黑暗衬得越发深邃恐怖。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和某种肉类高度腐败后特有的、令人胃袋翻江倒海的恶臭。
陆昭雪走在最前,碎玉剑的青光是她手中唯一稳定而锐利的光源。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湿冷的石壁,触感粗糙而粘腻。忽然,她的指尖顿住了。
石壁之上,几道深深的、几乎穿透坚硬岩石的抓痕映入眼帘。抓痕边缘焦黑,像是被高温烙过,构成一个扭曲而古怪的符号。那符号的边缘,渗透出诡异的暗红色泽,如同干涸的、凝固了数百年的血痂!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从那抓痕中逸散出来。
“血契……”陆昭雪的声音冷得像冰,翡翠般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符文的波动,赫然与爷爷陈百草当年咳血压制体内旧伤时,无意中被她窥见的丹田裂纹中泄露的气息——同源!药人窟、赤面鬼使、三百陆家女子的残魂……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鼠王……或者说,掌控这里的存在,与当年重伤爷爷、导致他最终陨落的叛徒,绝对脱不了干系!
“坎位三丈!”身后,云织月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冰冷锐利。她怀中那面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卦盘,此刻正散发着朦胧的微光。盘面上,几道深可见骨的裂纹诡异地扭曲着,拼凑出一幅动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影像——洞窟顶部,无数狰狞尖锐的钟乳石之间,倒悬着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青铜鼠形雕像!那些雕像的排列方位、彼此间的能量勾连,无不透着一种精心设计的、极度恶毒的意味!
云织月染血的指尖死死按在卦盘最深的裂痕上,灰白的眼眸空洞地凝视着虚空,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死门移位……坎水转离火……这整个地下迷宫……根本就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改良版药人窟!我们在它的胃里!”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嗖——!”
一道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掠向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幽暗积水潭!是夜无痕!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有手中那柄淬毒的漆黑匕首在掠过的瞬间,反射出一线冰冷刺骨的寒芒!
寒光如同镜面,瞬间映照出潭底的景象。
浑浊发绿的水下,沉浮着无数扭曲变形的机械残肢碎片。齿轮、轴承、断裂的金属骨骼……而在这些垃圾般的残骸中,一条完整覆盖着拟真皮肤、此刻却布满焦痕和裂口的——精钢机械手臂——格外醒目!那分明是上一章中,被他们打入火海的赤面鬼使的断臂!
更令人心惊的是,一只金属手指的关节缝隙里,死死夹着半片焦黄蜷曲、却顽强未被潭水完全泡烂的纸张!
《归元丹经》残页!
“是鬼使的断臂!残页!”巫铃失声惊呼。
陆昭雪的心猛地一沉!碎玉剑尖如同灵蛇吐信,划出一道精准的青色弧线,闪电般刺向潭底,试图将那半片残页挑飞!
就在剑尖即将触碰残页的刹那!
“咕噜噜——!!!”
原本死寂的潭水,如同被投入滚烫的岩浆,猛地剧烈沸腾翻滚起来!无数巨大的气泡疯狂炸裂!
“嘭!嘭!嘭!嘭!”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破水而出的巨响,整整三百具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青铜鼠形傀儡,如同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兵团,瞬间冲破了水面!它们空洞的眼窝中,两簇惨绿色的磷火剧烈跳动,那磷火能量的核心韵律,竟与陆昭雪爷爷殓衣上那些守护阵纹的气息——诡异地同源共振!仿佛将陆家守护的力量,扭曲成了杀戮的凶器!
“幽冥殿的杂碎——!!老子锤死你们——!!!”铁十七的咆哮带着噬灵草反噬带来的狂暴痛苦,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他根本不顾肩头伤口被蜂网强行粘合带来的撕裂感,巨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蛮力,门板般的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具鼠傀!
“轰!!!”
锤风狂暴,瞬间掀飞了前排鼠傀!
然而!
“噗嗤——!”
被掀飞的鼠傀那看似锈蚀的青铜外皮,竟如同熟透的烂西瓜般猛地爆裂开来!漫天喷洒而出的,并非金属零件,而是大量散发着浓烈甜腻、令人头晕目眩的深紫色粉末!这粉末的气味,巫铃刻骨铭心——正是改良版的醉红楼顶级腐尸花粉!比之前城隍庙遇到的,毒性更烈,致幻性更强!
“闭气——!!!小心改良版的胭脂陷阱——!!!”队伍后方的谢青符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双手如穿花蝴蝶般急速划动!
“唰唰唰!”
数张绘制着繁复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应声飞出,瞬间在众人前方结成一道半透明的、流转着微弱灵光的屏障气墙!
“噗嗤!”强行动用灵力压制自身旧伤,谢青符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溅在湿冷的石壁上,如同点点凄厉的红梅!
紫色的腐尸花粉扑面而来,如同浓稠的毒雾,狠狠撞在谢青符布下的气障之上!滋滋作响,屏障剧烈晃动,光芒迅速黯淡!
然而,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被气障阻挡在外的紫色花粉,并未完全散去,反而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操控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屏障外侧飞速凝聚、蠕动!眨眼间,竟在众人面前凝结成了几行清晰无比、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文字:
> 丹经在鼠王棺
> 三页换一命
冰冷的字迹,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个人的神经。
“换命?”夜无痕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在死寂的甬道中响起。他猛地抬手,“嗤啦”一声,粗暴地撕裂了自己胸前的黑色衣襟!
火光与荧光苔藓的微弱光芒下,他苍白而结实的胸膛袒露出来。
就在他心口的位置,一枚古朴复杂、边缘与肌肉微微融合、此刻正如同活物心脏般缓缓搏动、散发着幽冷青铜光泽的——钥匙印记——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之下!那印记的形状,赫然与天地炉鼎缺失的阵眼核心——完美契合!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契约束缚感,清晰地传递开来。这与之前云织月呕血卜算出的、关于他自身的劫数预言——完全对应!
“换谁的命?!”巫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看向夜无痕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轰!轰!轰!”
铁十七双目赤红,根本不管那诡异文字,巨锤再次狂暴砸落,三具扑来的鼠傀被硬生生砸成扭曲的废铁!破碎的金属胸腔中,并非齿轮轴承,而是哗啦啦滚落出十几枚闪烁着纯净灵光的——上品灵石!
陆昭雪碎玉剑尖青光一闪,精准地挑起一枚灵石。借着光芒,她看清了灵石表面刻画的细微符文,以及它们滚落时形成的短暂排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鼠王……”她翡翠般的瞳孔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嘲弄,“你这欺师灭祖的叛徒!到死,还在拙劣地模仿陈百草爷爷的往生阵吗?!”当年爷爷以灵石布阵,替自己送行的那一幕(空山新冢),此刻与眼前这亵渎的模仿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轰隆隆隆——!!!”
仿佛被这句“叛徒”彻底激怒!甬道深处猛地传来一阵震耳欲聋、仿佛整座山体都在颤抖的沉重齿轮转动轰鸣!
前方的石壁,在刺耳的岩石摩擦声中,竟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缓缓向两侧裂开!
一座巨大无比、通体由布满铜绿的诡异青铜铸造、表面雕刻着无数痛苦扭曲鼠类浮雕的——棺椁——赫然出现在裂开的石壁之后!棺盖并未完全合拢,丝丝缕缕粘稠如墨、散发着浓重死亡和不祥气息的黑气,正从缝隙中不断渗出,蔓延!
这些黑气在棺椁上方急速盘旋、凝聚,眨眼间便化作一个高大、佝偻、笼罩在破烂黑袍中的——鼠王虚影!虚影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电子眼,死死盯住了陆昭雪!
一个混合着刺耳金属摩擦和阴冷笑意的声音,在狭窄的甬道中回荡,带着暗巷血斗那晚的残酷回响:“陆当家……你可知道……陈百草那老东西……为你缝制殓衣那最后一晚……他耗尽心血摆下的往生平安阵……独独……缺了哪一种……最关键的灵石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向陆昭雪心中最深的伤口!爷爷缝制殓衣时颤抖的手指,眼中深藏的诀别与不忍(寿衣针脚)……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缺了你这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的叛徒——那颗早就被狗吃了的黑心烂肺!!!”
陆昭雪的回答不是言语,而是凝聚了滔天恨意与暴怒的剑光!碎玉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清冷匹练,带着刺骨的杀伐之气,瞬间贯穿了那鼠王的虚影头颅!
“噗嗤……”
虚影如同被打散的烟雾,瞬间消散。
“咔哒……嘎吱……”
几乎在虚影消散的同一瞬间,那沉重的青铜棺椁盖子,猛地向上弹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嗤嗤嗤嗤嗤——!!!”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蜂巢!数百道、不!是整整三百道闪烁着幽蓝寒芒、尾部带着螺旋破甲纹路的——噬魂钉——如同被激怒的毒蝗群,带着刺穿耳膜的尖啸,形成一片覆盖甬道每一寸空间的死亡暴雨,朝着所有人无差别地疯狂攒射而来!
“躲开——!”陆昭雪厉啸!
“云丫头小心——!!”铁十七的咆哮声盖过了钉雨的厉啸!他那如同巨塔般的身躯,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保护本能!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本就站在他身后、虚弱不堪的云织月狠狠扑倒,同时用自己宽阔如山的后背,迎向了那片致命的钉雨!
噗!噗!噗!噗!噗!
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声,如同敲打在破鼓之上!铁十七那经过噬灵草强化、坚韧如青铜的肌肉,在这专破罡气的恶毒钉雨面前,竟如同柔软的豆腐!瞬间被洞穿出密密麻麻、深可见骨的蜂窝状血洞!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呃啊——!!!”铁十七发出野兽濒死般的惨嚎,巨大的身躯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铁塔,轰然向前扑倒,将云织月死死护在身下!
“铁哥——!!!”巫铃的尖叫凄厉得几乎撕裂喉咙!悲痛与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双手抓住脚踝上那串仅存的银铃,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
“叮铃——喀嚓!”
银铃的系带被硬生生扯断,连带着几枚银铃本身也在巨大的力量下瞬间变形崩裂!
与此同时,她口中喷出一口蕴含本命精血的血雾!早已与她心神相连、仅存的那几十只毒蜂,在感应到主人极致情绪的瞬间,发出了绝望而疯狂的悲鸣!
它们不再结网,不再攻击!
所有的毒蜂,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决死的意志,疯狂地扑向铁十七后背那些恐怖的、正在疯狂喷涌鲜血的血洞!它们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堵住洞口,翅膀疯狂振动!
更加惊人的是!它们那细小的尾针,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死死钩住了洞穿铁十七身体的噬魂钉尾部!然后,拼尽最后一丝生命能量,疯狂地——向后顶推!
“嗡嗡嗡——!!!”
密集到令人心悸的蜂鸣声中,数十枚深深扎入铁十七后背的噬魂钉,竟硬生生被这些渺小的毒蜂,用生命的力量,一点点地反推了出来!然后,如同被操控的箭矢,调转方向,朝着那敞开的青铜棺椁——倒射回去!
“就是现在!”夜无痕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在毒蜂反推钉雨的瞬间,他已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闪电,贴着地面,如同真正的幽冥魅影,瞬间贴近了那巨大的青铜棺椁边缘!匕首带着积蓄已久的仇恨与力量,狠辣无比地刺向棺椁内部!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匕首刺中的,并非预想中的典籍,而是一具早已掏空、仅剩下一张完整鼠皮、腹腔内塞满了稻草和腐肉的傀儡!那半部看似珍贵的《归元丹经》,正被这傀儡攥在一只干枯的鼠爪中!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棺椁深处不知何时涌出的、散发着强烈腐蚀恶臭的漆黑粘稠液体(药人窟黑水),正如同贪婪的毒蛇,沿着经卷的边缘疯狂蔓延、腐蚀!缺失的那三页的边缘,被腐蚀出的不规则锯齿状缺口,竟与一种植物叶子被啃咬后的痕迹——完美吻合!
“腐骨草……是腐骨草的咬痕!”陆昭雪脑中如同惊雷炸响!当年在毒瘴谷,她为求生,曾用牙齿撕咬腐骨草茎叶制作解毒丸!(瘴气危机)这痕迹,正是她幼时留下的!
“天地为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