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嗡嗡的杂音,隐约听到陈三爷沙哑的声音:
\"新娘选中了你...\"
周远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穿过呆立的人群。那些\"村民\"没有阻拦他,只是缓缓转动头颅,用空洞的眼神追随着他的身影。周远跑过一间间紧闭的房屋时,余光瞥见窗户后站着的...全都是纸人。它们惨白的脸上画着夸张的五官,贴在玻璃上向外张望。
\"这村子根本没有活人!\"这个认知让周远几乎崩溃。他拼命跑向村口,却发现来时的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雾。
身后,唢呐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尖锐刺耳。周远回头看去,只见那顶无人抬的红轿正穿过浓雾向他\"飘\"来,轿帘完全掀开,里面黑得如同深渊。纸人新娘站在轿前,大红嫁衣在无风的情况下猎猎作响。
周远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他跪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轿子越来越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纸人新娘的脸完全变成了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林小满,他大学时的女友,二十年前在一次争吵后神秘失踪的女友。
\"你终于来了...\"纸人新娘的嘴唇没有动,但周远清晰地听到了小满的声音,\"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浓雾吞没了周远的身影,唢呐声在正午的阳光下诡异回荡。陈家村的石碑上,\"陈\"字悄然剥落,露出了下面被掩盖已久的字迹——\"林\"。
浓雾像有生命般缠绕着周远的四肢,他拼命挣扎,却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纸人新娘——不,是小满——的脸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容,如今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白与血红。
\"小满...这不可能...\"周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明明已经...\"
\"已经死了?\"纸人新娘的嘴角撕裂般向上扬起,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洞,\"是啊,被你推下山崖的时候,我就死了。\"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猛地刺入周远尘封的记忆。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争吵、推搡、失手...还有小满坠落时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我不是故意的...\"周远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却发现自己的辩解在死者的凝视下如此苍白无力。
纸人新娘缓缓抬起残缺的右手,那缺失的小指处,纸茬参差不齐。\"你扯断我的手指,抢走那枚祖传戒指时,也是'不是故意的'吗?\"
周远如遭雷击。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确实装着一枚古旧的银戒指,是他这些年来的\"护身符\"。现在想来,戒指内圈刻着的\"林\"字,不就是...
\"你以为偷走我的东西,就能掩盖你的罪行?\"纸人新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大红嫁衣无风自动,\"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回到这里。\"
浓雾中,那些呆立的\"村民\"开始移动。他们的动作僵硬却协调,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缓缓向周远围拢。近距离看,周远惊恐地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活人——惨白的纸脸上画着夸张的五官,关节处有明显的折痕,走动时发出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
\"陈家村...不,林家村二十年前就没有活人了。\"纸人新娘的声音忽远忽近,\"你偷走的不只是戒指,周远。你偷走了整个村子的命。\"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周远想起来了,那年他借口采风来到这个偏僻山村,实则是听说村里有珍贵的古董文物。是小满发现了他的计划,在争执中,他...
\"那些文物上都有诅咒。\"纸人新娘突然贴近,周远能闻到一股陈旧的纸灰味,\"每一个触碰它们的人,都会成为纸人新娘的新郎。\"
周远转身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沉重如铅。低头一看,他的裤管下露出了一截惨白的\"皮肤\"——那根本不是皮肤,而是粗糙的纸面。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疯狂地抓挠自己的手臂,指甲划过之处,真实的皮肤像墙皮一样剥落,露出下面泛黄的纸层。
\"不!这不可能!\"周远尖叫着,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纸人新娘伸出残缺的手,轻轻抚上周远正在纸化的脸:\"欢迎加入我们,新郎官。\"
那顶无人抬的红轿不知何时已经停在周远身后,轿帘大敞,里面黑得如同无底深渊。周远绝望地发现自己正被无形的力量推向轿子,而那些纸人村民则围成一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
\"午时三刻已到。\"陈三爷——现在周远看清了,那也是个做工精细的纸人——沙哑地宣布,\"新娘迎新郎——\"
尖锐的唢呐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刺耳难听。周远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边缘泛起黑雾。最后的清醒时刻,他看到纸人新娘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这次别想再逃了...我的第二十位新郎。\"
周远被彻底推入轿中,轿帘在他身后无声合拢。浓雾突然散去,烈日当空,林家村的空地上只剩下那顶孤零零的红轿。纸人们保持着僵硬的微笑,缓缓退回各自的位置。
村口的石碑上,\"林\"字清晰可见,而下方多了一行小字:\"农历五月十五午时,纸轿迎亲\"。
远处山路上,一个年轻的摄影师正拿着相机,困惑地看着手中的暗红色邀请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