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的夜比寻常更静,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轻响,烛火将雕花木窗的影子投在金砖地上,像铺了层细碎的金箔。
苏婉儿踩着这层\"金箔\"跨进殿门时,后颈泛起细密的凉——御案后那道目光,比腊月的雪更利。
太上皇李隆基正倚着檀香木凭几,银白胡须垂在玄色衮服上,左手还捏着半卷未看完的《贞观政要》。
他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案头鎏金鹤嘴烛台的光便劈头盖脸罩下来,将苏婉儿的影子钉在地上。
\"民女苏婉儿,参见太上皇。\"她福身时,裙裾扫过金砖发出轻响,头垂得很低,却用余光扫过御案——茶盏是太上皇惯用的建窑兔毫盏,今日茶烟里混着龙脑香,比往日更浓。
\"起来吧。\"李隆基的声音像旧玉摩挲,\"朕听闻民间有传言,说你以'女户授田'之名,广收寒门女子,聚众为兵......可有此事?\"
苏婉儿心跳微促,却在抬眼的瞬间敛了所有波动。
她早料到这一问——三日前系统浮窗便跳出\"太上皇疑女户营\"的警示,这两日她让兄长苏明远快马加鞭送来了陇右、茂州两战的捷报副本,连伤亡数字都用朱笔标得清楚。
\"回陛下,确有其事。\"她从袖中取出用黄绫裹着的折子,双手奉上,\"然非聚兵,而是组建后勤医护营。
陇右之战,营中女子搬运粮草三日未歇,救回八百伤兵;茂州暴雨冲垮栈道,她们用竹筏抢运军粮,三千边军得以撑到援军。\"
折子递到御案时,李隆基的指节叩了叩案几。
苏婉儿注意到他拇指根处有块淡青的茧——那是早年习箭留下的,前世史书里写过,太上皇未登基时能开三石弓。
\"太平公主当年,也说要'护国安民'。\"李隆基突然将折子推回,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她养的女官,后来成了玄武门的刀。\"
苏婉儿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金砖的凉意透过裙裾渗进来,她却觉得比掌心的汗更清醒。
系统在眼底闪过红光——这是\"命运线\"预警,太上皇头顶的灰线正拧成乱麻。
\"臣不敢比肩公主。\"她额头触地,声音却稳得像定音鼓,\"臣只愿效仿狄仁杰、姚崇诸贤,做陛下手中的笔,写盛世的字。
若陛下以为臣越界,臣今日便交还钦差印绶。\"
袖中系统突然震动,是唐韵值在跳动——这说明她的话触到了\"纠错点\"。
她心头一喜,又补了句:\"印绶在宫外马车里,高公公可派人取来。\"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苏婉儿余光瞥见高力士从殿角阴影里挪了半步,白须随着呼吸轻颤。
老太监的目光扫过她,又转向太上皇,终于开口:\"陛下,老奴使人查过。
女户营的账册清白,器械只有药箱、粮车,连短刀都是治外伤的手术刀。
陇右节度使的折子也到了,说营中女子救的伤兵,如今有一半又上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