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的珠海,街头早挂满了\"庆祝2001年元旦\"的红色塑料横幅。商场门口贴着\"千禧年最后疯狂大促销\"的海报,柜台女孩喊着嗓子吆喝\"跨世纪,大甩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躁的狂欢气息,仿佛全城都在等着迎接一个历史性时刻。
我靠在出租屋的窗台上,看街对面电器店的橱窗里十几台索尼彩电同步播放《新闻联播》——\"有关部门已排除所有计算机'千年虫'隐患,确保国家电力、金融、电信系统安全运行,人民群众可放心跨入新世纪\"。
\"喂,吃不吃?凉了啊。\"默哥把一碗泡面推到我面前,汤面上漂着几片脱水青菜和半个荷包蛋。
\"你听说了没,元旦那晚金樽有大动作。\"他用筷子戳破蛋黄,油腻腻的黄汁在热汤里散开,\"赌资翻番,大户通吃,通宵达旦。\"
我拨拉着面条:\"哪来的路子?\"
\"还能打哪来?\"默哥嘴里塞满面条,含混不清,\"细眼李呗。他托人带话,说是给咱们一个'福利'。听这口气,摆明了是想让咱去。\"
\"等下。\"花蕊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还包着条白毛巾,露出半张素净的脸,\"那个死胖子又约我了,就明天。说带我去看什么《生死时速2》,成龙的新片。\"
\"王总?\"我挑眉。
\"不然呢。\"花蕊卷起毛巾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上回陪他逛完金诚购物广场,这胖子就跟甩不掉的口香糖似的。\"
默哥吸溜着面条:\"你打算去?\"
\"废话,情报不就靠这么套的吗。\"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顺手抄走默哥碗里最后一块午餐肉,\"王总这人喝两杯就管不住嘴。上回撂下话,说跨年夜准备跟发小合计着捞一笔。他那发小,八成就是金樽的老板。\"
我丢掉筷子,转身拿出贴在墙上的珠海地图。金樽赌场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是本地规模最大、档次最高的地下赌场之一。各路消息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里有咱们需要的最后一笔钱。目前为止,团队已经积累了七万八,按计划还差两万多就能脱身。
\"别犹豫了。\"我在地图上点了点,\"这票必须干。天时地利人和,咱哪头亏啊?再说了,这不是细眼李指的路子吗,咱们守规矩,给他二成,谁也挑不出毛病。\"
默哥放下空碗,用袖子擦了擦嘴:\"没那么简单。元旦这天,咱们想捞钱,别人也想啊。万一场子里有其他同行,撞上了就得刀对刀了。\"
花蕊叹了口气:\"有道理。咱们得查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
我拉开抽屉,取出个速写本,刷刷几笔画出金樽赌场的大致平面图。
\"兵分三路。花蕊,你从王总那套话,摸清金樽跨年夜的底细,押金多少、赌什么、荷官换不换;默哥,你负责踩点,进出口、监控、保安配置,一样别落;我来研究咱们这套路子,怎么改才能骗过洗牌机。\"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各忙各的。
花蕊去跟王总看电影的那天,画了个浓妆,穿了件低领毛衣。回来时已是深夜,脸上还有个清晰的红掌印。她往脸上猛抹了把冰块,咬牙切齿:\"那死胖子喝嗨了就上手,老娘给他一耳光,妈的,下次再见必须撕烂他那张肥猪脸!\"
\"别气别气,有收获不?\"我赶紧递上杯热茶。
\"那当然。\"花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一耳光没白挨。金樽那天开十二张桌,大堂八张,贵宾室四张。你猜最重要的是啥?三号贵宾室有个特供赌局,专门给港澳来的几个老板,那才是真正的大鱼。\"
\"安保呢?\"默哥追问。
\"一共十八个保安,轮班倒,都带家伙。\"花蕊翻开记事本,\"监控有死角,后门跟吸烟区基本没人盯。最关键的是,那晚金樽老板铁定会在场,带着两个澳门来的朋友,港普把式,专盯三号贵宾室。\"
\"那咱们就避开那块。\"我做了决定,\"打主厅的牌,动静小,出手快。\"
默哥连续几天窜进金樽\"踩盘子\"。一次装醉鬼找人,一次假装港商小赌,还有一次故意闹事被轰出来。这一番功夫下来,对金樽的底细摸了个透。
\"大门进去左拐,经过十来米长廊是主赌厅。\"他拿笔在我画的平面图上涂涂改改,\"这儿有道暗门,通向后巷,走得急的话能两分钟撤离。监控摄像一共十一个,但有三个是假的,就挂在那唬人。\"
我把图折好收进兜里:\"赌桌情况怎么样?\"
\"规格比一般场子高,座椅是皮革软包,灯光亮得刺眼。\"默哥吸了口烟,\"荷官水平都不赖,下注区的台呢一天换三次,光可鉴人。\"他顿了顿,\"有个麻烦事,他们的洗牌机是从韩国进的,比一般国产货难对付。\"
这正是我七天来钻研的重点。床上摊着一堆扑克牌,有的已经被摸得卷了边。传统换牌在那种环境下几乎不可能用,必须另辟蹊径。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和街边摆地摊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