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碗,在温见素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薄唇微启,就着碗沿,将整碗鸡汤一饮而尽。滚烫的汤汁滑入喉间,暖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在冰冷的躯壳里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他眉宇间常年凝聚的霜雪之色,竟在这暖意中悄然融化了几分,染上一种人间烟火气的柔和。
“素素的手艺,”他放下空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目光深深地锁住她,“胜过千军万马。”
帐内暖意流淌,帐外却是另一重天地。
就在谢归宴话音落下的瞬间,“呜——嗡——!”
一声苍凉、雄浑,仿佛能穿透万古幽冥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忘川河畔死寂的空气!这声号角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片荒原!
“吼——!” 百万玄甲阴兵压抑已久的战意,在号角声的催动下,如同积蓄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震耳欲聋的咆哮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裹挟着凝如实质的冰冷杀气,直冲冥界那永远昏沉的天穹!声浪所及之处,忘川河水为之倒卷,无数沉寂的怨魂在河底发出凄厉的共鸣!大地在无数铁蹄和重甲的踩踏下剧烈震颤,砂石簌簌滚落,仿佛冥界本身都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征伐而战栗!那冲霄的杀气,冰冷、暴虐、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将帐内方才那一点温馨彻底碾碎,重新拉回铁与血的战场!
温见素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咆哮与震动骇得一颤,手中的空碗险些脱手。帐内那点鸡汤带来的暖意,瞬间被帐外席卷而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伐之气吞噬殆尽。她下意识地朝谢归宴靠去,脸色微微发白。
然而,谢归宴的动作比她更快。
就在号角长鸣、杀声震天的那一刹,他宽大的玄色披风如同活物般骤然扬起,带着冥王特有的、隔绝一切阴煞的凛冽气息,瞬间将温见素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披风内衬似乎有细密繁复的暗金色符文流转,隔绝了外界狂暴的杀气和足以撕裂生魂的阴风。
“啊!”温见素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打横抱起。谢归宴的手臂强健有力,稳稳地托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帐外。
帐帘掀开,外面是真正的地狱画卷。无数玄甲身影汇成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洪流,兵刃的寒光汇成一片幽暗的死亡之海,狰狞的鬼兽坐骑喷吐着硫磺气息,整个空间被浓烈到化不开的战争阴云笼罩。温见素隔着披风的缝隙,只瞥见一眼,便觉心惊肉跳,灵魂深处都传来寒意。
谢归宴抱着她,无视了千军万马投来的、混杂着敬畏与惊疑的目光,径直走向停在大帐前方、由九头狰狞骨龙牵引的巨大战车。那战车通体漆黑,如同用整块冥铁雕琢而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将她轻轻放入战车那由不知名兽骨与玄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之上。温见素蜷缩在宽大的王座里,裹紧那件散发着谢归宴冷冽气息的披风,只露出一双带着惊悸与茫然的眼睛。
谢归宴随即在她身侧坐下,玄色王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一手自然地环过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另一手则稳稳地按在了王座扶手一个狰狞的兽首雕刻之上。他的动作从容而威严,仿佛这百万大军的集结咆哮,不过是迎接新娘的背景乐章。
战车下方,无数鬼将单膝跪地,魂火炽烈燃烧,仰望着他们的王。
谢归宴的目光扫过下方无边无际的玄甲之海,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微微侧首,冰凉的薄唇几乎贴上了温见素被披风包裹着的、小巧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低沉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占有欲的嗓音,清晰地穿透了外面震天的杀伐之音,钻进她的耳中:
“抱紧。”
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一分,将她完全护在怀中。
“带你看看,”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忘川河对岸那片翻涌着不祥红光的黑暗,唇边勾起一抹睥睨天下的冷冽弧度,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宣告,“什么叫真正的鬼王娶亲。”
九头骨龙同时仰首,发出无声却撼动空间的咆哮!庞大的冥王战车,在百万玄甲阴兵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中,轰然启动,化作一道撕裂无边黑暗的玄色流光,碾过死寂的荒原,直冲前方那翻涌着血光与无尽凶煞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