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护驾——!!”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反应过来的北衙将领们怒吼着拔刀出鞘,如同愤怒的狮子,瞬间将婉儿和李晟围在中央,刀锋齐刷刷指向殿门和破窗!亲卫们如潮水般涌入大殿,封锁门窗!
“抓刺客!封锁宫苑!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婉儿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利和失控的颤抖,她推开女官,踉跄着扑到李晟身边,看着他因剧痛而煞白的脸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心如刀绞!“太医!快传太医——!”
“殿…殿下…无…无妨…”李晟咬着牙,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他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想站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倒。
婉儿一把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严厉:“别动!不准说话!太医!太医死哪去了——!”她葱白的手指死死按在李晟伤口周围,试图减缓流血,温热的血液却瞬间染红了她的指尖和衣袖,刺目惊心。
混乱中,一名北衙将领冲到破窗处,捡起地上那枚被撞落的、沾着李晟鲜血的“破风锥”尾部螺旋残片,脸色铁青地呈给婉儿:“殿下!刺客…已遁走!只留下这个!”
婉儿看着那枚染血的螺旋钢尾,又看向靠在自己怀中、气息粗重、脸色惨白的李晟,再联想到之前金光门瓮城那神乎其技的两箭…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这神秘箭手…前两次出手,力挽狂澜,救下城门,如同暗夜守护者。
第三次出手,却直取自己性命,狠辣无情,如同索命阎罗!
他到底是谁?!
是敌?是友?还是…亦敌亦友?!
他的目标,究竟是吐蕃?是叛贼?还是…这摇摇欲坠的大唐中枢?!
李晟这舍命一挡…是救了自己,还是…打乱了某个更可怕的布局?!
婉儿抱着李晟越来越冷的身体,感受着他生命力的流逝,看着殿内如临大敌的将士,听着殿外呼啸的风雪和隐约传来的全城戒严号角…长安城,这大唐的心脏,从未像此刻这般,冰冷刺骨,危机四伏!
巨大的牦牛皮金帐内,牛油火把噼啪作响,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暴怒。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却掩盖不住白日厮杀留下的污秽痕迹。
论莽罗支端坐在铺着雪豹皮的胡床上,他身上的重甲已经卸下,只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锦袍,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那是白天被回纥人偷袭时留下的刀伤。他那张如同刀削斧凿、充满高原风霜痕迹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燃烧着压抑的怒火,死死盯着摊在面前矮几上的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支尾部带着螺旋纹路、深深钉入矮几桌面寸余的弩箭!箭杆上,绑着一封被展开的信笺。信笺的背面,是几行力透纸背、如同刀锋般凌厉的汉字:
“要战便战!割地赔款?痴心妄想!…尚结赞!洗干净你的狗头!待我大唐旌旗插上逻些城头之日,本宫亲自取来盛酒——祭奠我陇右枉死的边民冤魂!上官!”
字字如刀,杀气冲天!
另一样,则是一份刚刚由斥候拼死送回的战报。战报上清晰地写着:回纥可汗磨延啜之女阿史那云,身中吐蕃秘制剧毒“黑寡妇”混合“腐心草”,毒入心脉,回纥巫医束手,已…命悬一线!磨延啜如同疯魔,扬言要屠尽吐蕃大军为其女陪葬!
“好!好一个上官婉儿!好一个磨延啜!”论莽罗支猛地一掌拍在矮几上!厚重的实木矮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上面那支弩箭都跳了一跳!他眼中燃烧着被羞辱和挑衅的熊熊怒火!“一个深宫妇人,竟敢如此辱我吐蕃!一个丧家之犬,也敢狂吠!”
“将军息怒!”帐下,一名留着山羊胡须、眼神阴鸷的吐蕃谋士连忙开口,“上官婉儿此举,看似强硬,实则色厉内荏!她不过是想激怒将军,拖延时间罢了!至于磨延啜那莽夫,爱女将死,心智已失,不足为虑!只需派一偏师,依托营寨,足以挡其疯狗般的反扑!”
“不足为虑?!”论莽罗支冷笑一声,指着那份战报,“他是不足为虑!但他女儿若真死在金狼帐,这疯狗临死前的反扑,必会狠狠撕下我大军一块肉!更会彻底坐实我吐蕃‘背信弃义、谋害盟友’的恶名!尚结赞大相苦心经营的回纥之盟,将彻底化为泡影!其他观望的部落会怎么想?薛延陀?吐谷浑残部?”
噶尔·桑布扎一窒,随即阴声道:“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磨延啜心神大乱,我军今夜便集结主力,突袭回纥大营!先灭了这疯狗,永绝后患!再全力攻打长安!”
“愚蠢!”论莽罗支厉声打断,“我军白日遭袭,士气受挫,更兼长途奔袭,人马疲惫!磨延啜虽疯,但回纥轻骑的剽悍你忘了?!夜战突袭,敌暗我明,变数太大!一旦陷入缠斗,长安城内的唐军趁机杀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后落在那封杀气腾腾的“回信”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阴冷的光芒:
“上官婉儿想激我攻城?磨延啜想找我拼命?”
“本将军…偏不让他们如愿!”
“传令!”
“全军拔营!后撤二十里!依山立寨!”
“放出信鹰!急报尚结赞大相!回纥盟约生变,阿史那云中毒垂死!磨延啜反目!请大相速派援军,并…设法弄到‘天山雪魄莲’!稳住磨延啜这疯狗!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吊住他女儿的命!让他这条疯狗…去咬长安!”
“再传令!”论莽罗支的声音带着毒蛇般的阴狠,“多派细作,混入长安!给本将军查!往死里查!上官婉儿身边那个替她挡箭的将领是谁?伤得如何?还有…长安城内,到底是谁射出的‘破风锥’?!是友?是敌?本将军…要亲自会会这位神射手!
殿内只点着几盏昏暗的宫灯,光线暧昧不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甜腻的熏香。太子李豫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身上的明黄常服半敞着,露出里面丝质的里衣。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眼神迷离,带着几分醉意,几分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软榻旁,一名穿着轻薄纱衣、身段妖娆、容貌艳丽无双的女子正跪坐着,纤纤玉指剥开一颗晶莹的西域葡萄,媚眼如丝地送到李豫唇边。此女正是东宫新宠,来自江南的伶人,名唤柳依依。
“殿下…张嘴嘛…”柳依依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
李豫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柳依依退开。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却依旧乖巧地退到一旁。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深青色宦官服饰、面容普通的中年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倒在地:“启禀殿下,兴庆宫…出事了。”
李豫迷离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坐直了身体:“说!”
“就在半个时辰前,芳林苑夜宴之上,有刺客以强弩暗箭行刺上官公主!”高辅国的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李豫猛地站起身,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婉儿…她怎么样?!”
“公主无恙。”高辅国连忙道,“是…是羽林郎将李晟,以身挡箭,护住了公主。李将军…右肩被一种奇特的螺旋钢钉贯穿,伤势极重,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李晟?”李豫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记得,是婉儿颇为倚重的年轻将领。“刺客呢?可曾抓到?”
“刺客身法奇快,一击之后远遁千里,未曾留下丝毫痕迹。只在现场…留下了这个。”高辅国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截尾部带着螺旋纹路的黝黑金属——正是“破风锥”的尾部残片!
李豫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截残片上,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东西!或者说,他背后的某些人,认得这东西!
“破风锥…”李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朔方军…郭子仪…”
高辅国低着头,声音更低:“还有一事…殿下,吐蕃大营方向,有异动。斥候回报,论莽罗支并未趁夜攻城,反而…拔营后撤了二十里,依山立寨,深沟高垒,摆出了…长期围困的架势。”
“后撤?围困?”李豫愣住了。这不像是吐蕃人的作风!他跌坐回软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眼神变幻不定。婉儿遇刺未遂,李晟重伤,吐蕃突然撤围…还有这神出鬼没、身份不明的“破风锥”箭手…长安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殿下,”高辅国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幽光,“此乃天赐良机!吐蕃围城之势暂缓,城内人心惶惶,上官公主遇刺受惊,羽林军大将重伤…这正是殿下…”
“闭嘴!”李豫猛地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和深深的疲惫,“你想说什么?让孤趁机…夺权吗?”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婉儿是父皇亲封的监国公主!如今父皇下落不明,强敌环伺,孤若行此不义之举,与禽兽何异?!你…是想让孤背上千古骂名吗?!”
高辅国吓得连忙伏地叩首:“老奴失言!老奴该死!老奴只是…只是忧心殿下安危,忧心国本啊!如今局势诡谲,那神鬼莫测的箭手,今日能射上官公主,明日…焉知不会…”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李豫沉默了。他看着殿内摇曳的昏暗灯火,看着那截冰冷的“破风锥”残片,又想起白日里城西那三道刺目的狼烟和吐蕃铁骑那令人窒息的威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心头。
“传令东宫卫率,”良久,李豫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然,“加强戒备…没有孤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丽正殿。”他看了一眼旁边妖娆的柳依依,“你…也退下吧。”
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盈盈一拜,扭着水蛇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李豫一人。他拿起案几上那截染血的“破风锥”残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望向兴庆宫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婉儿…你到底…在守护着什么?
这长安…这大唐…还有救吗?
父皇…您…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