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冰火劫(1 / 2)

滚烫的鲜血,顺着宇文霜苍白纤细的手腕,汩汩流入李琰冰冷干裂的唇间。那冰封的薄霜,如同遇到烈火的残雪,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迅速融化、消退。李琰原本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竟然奇迹般地重新变得明显了一些,胸膛有了微弱的起伏。

“有用…真的有用!”苏烈刀疤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扭曲,狂喜瞬间冲散了绝望。他手忙脚乱地撕扯着自己的内衬,想要为宇文霜包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别…别管我…”宇文霜倔强地摇头,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游丝,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她的脸白得像一张新糊的窗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李琰脸上不断融化的冰霜,亮得惊人,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意志。“让血…流进去…流进去贵人就能活…” 大量的失血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模糊。

“丫头!撑住!”苏烈低吼一声,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宇文霜割破的手腕,用撕下的布条紧紧缠绕、加压止血!那汹涌的鲜血,终于被强行止住。宇文霜身体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霜丫头!”苏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瘫软的身体。入手处一片冰凉,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残烛。苏烈心中剧痛,这丫头是用自己的命在换贵人的命啊!他将宇文霜轻轻放在李琰脚边的冰面上,脱下自己沾满雪沫的厚重皮袄,严严实实地裹在她身上。

冰台上,李琰脸上的冰霜已然褪尽,甚至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然而,这短暂的生机如同昙花一现!一股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迅速从他脸颊蔓延开来!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急促,喉咙里发出如同风箱般“嗬嗬”的声响!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一股灼人的高热,如同地底喷发的岩浆,瞬间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冰凉的冰台表面,竟被他滚烫的身体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冰火两重天!冰髓的极致阴寒被宇文霜滚烫的鲜血强行冲开、中和,却又引发了脏腑深处被压制的重伤和寒气反噬!如同被点燃的油库,轰然爆发出毁灭性的高热!

“不好!”苏烈脸色骤变!他探手一摸李琰的额头,烫得吓人!这绝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更加凶险的垂死挣扎!“冰髓寒毒被热血冲散,反噬重伤之躯…糟了!糟了!”苏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刀疤脸涨得通红。冰窖里只有刺骨的寒冷,哪来的退热良药?宇文霜失血昏迷,再放血就是催命!

就在苏烈束手无策、急得几乎要撞墙之时,他目光无意间扫过冰窖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勘探鹰喙绝地时带回来的杂物,其中几块暗红色、散发着刺鼻硫磺气味的矿石格外显眼!

“硫磺矿?!”苏烈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鹰嘴崖附近有地热,他曾听老辈讲过,火山硫磺性极阳燥烈,可驱寒辟秽!虽然霸道无比,稍有不慎便是烈火焚身,但眼下…贵人体内冰火相冲,寒毒已破,热毒肆虐,或许…只有这至阳至烈之物,以毒攻毒,才有一线渺茫生机!

“妈的!拼了!”苏烈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凶光!他几步冲到角落,抓起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的暗红硫磺矿石。回到冰台前,他拔出腰间的横刀,用刀背对准矿石,狠狠砸了下去!

“砰!砰!砰!”

坚硬的矿石在蛮力敲击下碎裂开来,暗红色的粉末和细小的颗粒簌簌落下。苏烈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刮下最细腻的一层硫磺粉末,收集在掌心。一股浓烈刺鼻、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烈看着掌心那点暗红色的粉末,又看看冰台上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痛苦痉挛的李琰,眼神决绝。他掰开李琰紧咬的牙关,将那一小撮硫磺粉末,混合着冰台上刚刚融化的冰水,强行灌了下去!

粉末入喉!

“呃啊——!”昏迷中的李琰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台!那灼热的高热仿佛被瞬间点爆!他全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滚烫,青筋如同虬龙般在皮肤下暴起!口鼻中甚至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灼热气息!

“贵人!”苏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赌错了?!这霸道的硫磺,成了催命的毒药?!

就在苏烈几乎要绝望之时,李琰那弓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那骇人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粗重灼热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带着高热后的虚弱,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狂乱!他的身体微微起伏着,陷入了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昏睡。

成了?!苏烈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到李琰鼻下——均匀而温热的呼吸!再摸额头——虽然还烫,却不再是那种焚毁一切的高热!冰火交攻的凶险…似乎暂时扛过去了!他如同虚脱般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冰台上沉沉睡去的李琰,又看看旁边裹在皮袄里、气息微弱的宇文霜,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酸楚涌上心头。

殿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混合着浓烈的药味,压过了之前的暖香。烛火通明,却照不亮人心底的阴霾。

李晟被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双目紧闭。右肩处厚厚的纱布被鲜血浸透,又染上了深褐色的药膏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几名太医围在榻边,低声商议着,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那枚“破风锥”深深嵌在肩胛骨中,靠近肺叶,稍有不慎,拔箭即死!

上官婉儿静静地站在榻前,鹅黄的宫装上还沾着李晟肩头喷溅出的暗红血点,如同雪地里的落梅。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紧盯着李晟毫无血色的脸的眼睛,深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愤怒和后怕。殿内侍立的宫女宦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如何?”婉儿的声音响起,清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让几位太医同时打了个寒颤。

为首的刘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躬身道:“启禀殿下…李将军伤势极重…那奇特的螺旋钢钉,深入肩胛,卡在骨缝之中,更兼带有倒刺…强行拔出,恐撕裂肺腑,立时毙命!且…且此物似有古怪,伤口周围皮肉青黑,隐隐有麻痹肿胀之象,恐…恐淬有剧毒!”

“剧毒?!”婉儿瞳孔猛地一缩!她猛地看向李晟肩头那被血污和药膏覆盖的伤口边缘,果然隐隐透着一丝不祥的青黑色!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从她身上弥漫开来!那神秘箭手…竟如此歹毒!不仅要杀她,连替她挡箭的人都不放过!

“可能救治?”婉儿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这…”刘太医额头汗如雨下,“臣等…只能以内服汤药,外敷拔毒膏,暂时稳住伤势,压制毒性蔓延…至于拔箭…非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实…实无把握啊殿下!”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余太医也跟着跪下,浑身发抖。

婉儿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又看向榻上气息奄奄的李晟,袖中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

“吊住他的命!”

“需要什么药材,哪怕是龙肝凤髓,去内库找!没有就去抢!”

“传令太医院,所有当值不当值的太医,全部给本宫滚过来会诊!治不好李将军,本宫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还有!”婉儿猛地转身,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射向侍立在阴影中的玄衣卫统领,“影七!”

“卑职在!”一个如同影子般的中年男子无声无息地跪倒在婉儿面前。

“查!”婉儿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杀机,“给本宫动用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放冷箭的杂碎挖出来!那枚‘破风锥’!它的来历!它的打造者!所有经手过的人!所有可能拥有它的人!三天!本宫只给你三天时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你提头来见!”

“遵命!”影七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机器。他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殿内阴影之中。

婉儿缓缓走回李晟榻前,看着他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她伸出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一缕乱发。动作轻柔,与她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杀伐决断判若两人。

“李晟…”她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撑住…为了长安…为了…陛下…”

巨大的牦牛皮金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牛油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论莽罗支那张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他面前矮几上,摊着两封刚刚由信鹰带回的密信。

一封来自逻些,尚结赞大相的亲笔手令,措辞严厉:

“莽罗支!回纥之事,坏我大计!阿史那云若死,磨延啜必成疯狗!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天山雪魄莲’已由秘库取出,正由‘雪鹞’以最快速度送往你处!此物珍贵无比,百年难觅!务必亲手交予磨延啜!告诉他,此乃吐蕃秘库圣药,可解百毒!本相耗费心血才为他求得!只要阿史那云服下,定能转危为安!待其女康复,盟约依旧!我吐蕃愿助他踏平长安,以泄心头之恨!切记!此莲务必亲手交予磨延啜!若被唐军或他人知晓…后果自负!”